文/陈麒凌   摄影/梁津伟

人物档案：林翠黎，女，1987年生，广东阳东人，2012年2月加入百源，工具部吸塑组操作员。曾获得百源2017年五年奖，2017年员工之星，2019年8月份技能职月度优秀员工。

    林翠黎的年纪不容易猜，严肃的时候35岁，粲然一笑便成25。

    名字中的黎，来自于小时候的“盲黎”（不讲理），可恰恰相反，她长成这样温和懂事的女子。

    戴着围裙和套袖，她朴素利落，随时在车间操作台忙个不停的样子，而态度却落落大方，反应敏捷，口齿伶俐，又像见过场面的人。

    过了元旦，林翠黎来百源就满八年了，17年她拿到了五年奖，奖金500块，那一刻的荣耀和激动让她回味了三年。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很重要，站在领奖台上接受嘉奖，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，只是踏踏实实地工作，公司竟然会因此感谢你，让你觉得这里不只是上班拿工资的地方，还有些别的东西。

    她有时候会想这别的是什么东西，是五险一金的保障安全感，是充裕假期的轻松感，还是你努力工作就会被看见、被重视、有回报的存在感和自信心，说不清，反正百源是她毕业之后工作最久的地方，林翠黎笑说十五年奖的同事拿到的奖金是5000块，她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拿到。

    林翠黎眼里带些超越年龄的沧桑，她想事多，常常睡不好。她想的事有时候很细小，而且又过于长远，譬如说看到儿子幼儿园的男女比例是19比8，她便开始担忧儿子长大了会找不到女朋友，因为身边有个男同事35岁还没结婚。

    她忧心忡忡的样子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，人的思维习惯常来自于幼时的生存方式，一个艰难的童年往往会带给孩子，一生也放不下的忧患感。

    林翠黎最早的童年记忆是搬家，因为躲避计生工作队，常常要从一个村镇搬到另外一个村镇，哪个地方都不是家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卷了被铺就走，屋门也不是门，随时会有计生干部冲进来抬锅搬谷。

    每天早晨，天还没亮，林翠黎就要起来担水，家里有两口大水缸，小小的她要担十几担水才能装满，缸满了，她才能去上学。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中学，这就是她的晨练。她的力气就是这么练出来的，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大大的能量，她怀孕的时候依然搬很重的箱子，车间里的重活儿和男同事抢着干，家里的谷子不费劲地担到楼上，“别看我小个子”——这一点她颇为自豪。

    她不爱上学，有苦衷，家里太困难，每学期的学费都拖着。孩子的自尊心每到开学都要经受一番折磨，老师不断地催缴，同学们讶异的眼神，教室之大无处可躲，这种不安和自卑直到家里凑齐了学费才能缓解。

    十四岁那年，妈妈走了。五个孩子中她居第二，因为个性的早熟、温和与多思，林翠黎自觉承担起姐弟妹中的母亲职责，尽管当时她也是，一个泪流满面不知所措的孩子。

    她很早就出来打工，先是暑期工，组装杯子、打包装，再到餐饮店，钱大妈饭店、鹿回头羊庄、粤港又一城，阳江城曾火过一时的餐馆都留下她辛勤的足迹。餐馆包吃包住，她可以省下不少钱，一个月赚850块，自己只留50块，800块钱供弟弟妹妹读书。不能及时交学费的窘迫刻骨铭心，她努力工作，就是不要再让弟弟妹妹体验那种屈辱。

    在餐馆，林翠黎慢慢地进步着。从服务员到开菜员，她学会了看人说话，自己总结了一套开菜的心得，来宴客的可推荐些高端菜，普通聚餐的则推荐些家常菜，初推荐菜式要选些特色菜和招牌菜，不能一开口就鲍参肚翅，将心比心，太想顾客多消费会让人反感。

几个月后，她升为部长，要管人。这方面她想得不复杂，大家都不容易，首先是体谅之心，然后就是耐心地磨。有人性格急躁，她让他平静下来，有人爱偷懒，她就不厌其烦地提醒。多年以后回想起来，她自问这叫本事吗，这是管理能力吗，只不过是小时候和弟弟妹妹讲道理的经验罢了。

    她这两年很欣慰的一件事是弟弟的懂事，变得踏实和勤奋，有了技术挣了钱都交给她保管，攒着将来成家用。曾几何时，弟弟是个叛逆的少年，旷课打游戏，跟社会人混在一起。她操碎了心，一遍一遍地和他讲道理，他不听，她唯一的办法只有耐心，直到这耐心终于有了效果。

       2012年林翠黎25岁，这才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，她笑说在乡下是很大的婚龄了，在城市也属于晚婚，这时弟弟和妹妹们都各能自立了，她可以稍稍松口气。与此同时，她做出一个决定，离开餐饮业，进厂工作。她离开十八子饭店时已是资深的部长，即将升任主任助理，甚至几年之后，经理还打电话劝她回来。

    林翠黎不怕吃苦受累，事实上，出来工作这么多年，再辛苦的工作她都觉得轻松。百源的同事说她敢于挑战，遇到难度高的岗位会主动申请，像掰开小号磁铁这种，她一点都不怕手疼。林翠黎的说法是，小时候太苦了，吃过那样的苦，现在什么都觉得不难。离开餐饮业不是体能累，是心累，常常熬夜，每天要应付和调解各种各样的人和琐事，敏感心细如她一再加重思虑的负担。

    进厂工作，即使流水线上一个普通的员工，都是可以专注又简单的，做好自己手里的工作，不必费心复杂的关系。她成了家，迈入人生另一个阶段，她喜欢这样的状态。而百源和家庭同时给她的，是一种安定，安、定、家，都是有宝盖头的字眼，那是一种稳妥和踏实，身安处，便是心安处。

    所以她从容地回答劝她回饭店的经理，“我在这里很好，不走了。”

    可是她的忧患感并没有减轻，她给我看黑发中灰白的一绺，说自己常常失眠，很多事都不放心，甚至想去看心理医生，弟弟还没有女朋友，不知什么时候能成家立业，妹妹不听劝告买了二手车，她总担心那车的安全质量，姑姑贷款买了三十一层的高层住宅，她操心他们能否还得起月供，小姑子买了双性价比高的鞋，她担心便宜没好货，说不定穿了会磨脚。

    你可以说她多虑，笑她想这些没用，可你是否看到这背后的牵系，这一枝一叶的关情，出于过量的关心而不放心，出于深厚的爱所以操尽了心。她操心的总是别人，恰恰忘记自己，她所有的焦虑都来自于能力有限，她想保护他们，给予他们，就像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孩子，于泪水和懵懂中，以柔弱之肩负担起整个家庭。

    她也知道担心没用，笑着自我解嘲。虽然忧患感让她不免日常习惯性焦虑，也造就了她工作中的细致严谨，上个月担任代理组长，她每时每刻都在检视产品质量，有时午休还在斟酌人员的安排而睡不好，从而保证了严格高效的生产。可见一个人的个性无所谓优劣，这就像长在蚌里的沙粒，长时间的共存和溶解，有的成了珍珠，有的仍是疼痛的砂，你也要忍耐它，接纳它，善用它。

    人们常说梅花香自苦寒来，艰难困苦玉汝于成，但假如可能，没人愿意选择那些苦和寒。但是既然走过来了，那些吃过的苦必然会化成滋养生命的养分，结出甘甜的果实。

    公公婆婆很好，洗衣服叠好了才拿给他们，猪肉那么贵，节俭的老人却舍得买猪脚给他们增加营养，小姑子很体贴，每年中秋都提前订好月饼让嫂子带回娘家，姐妹弟弟们五个，每当节日就欢聚一堂大吃一顿，大家都长大了。

    家附近要建一所漂亮的学校，小儿子正好可以就近读一年级，可惜大儿子不能转学。夫妻俩计划买一部小车，孩子们期待很久的，读大班的小儿子常常巧妙地试探着：

    “真的要买小车？”

    “骗人的吧，这么久还没买。”

    “肯定是骗我的，那什么时候买？”

    林翠黎笑，“不能再骗他了。”

    我们聊完了，林翠黎带我去看了车间。

    又执意送出门，担心我会迷路，我知道她一定会担心的。

    那天很冷，她带我穿过庞大的迷宫般的车间，高高的楼梯，站在银岭园区宽旷的大路上，目送着我上车，好暖。

    人生不易，还好有爱与希望同行，往前走吧，走到冬去雪消，春暖花开，这世间终不负你的善良、勤劳、与可爱。

    多笑笑啊林翠黎，笑一笑你就25。

    【附】翠黎的话：“老师，您辛苦了。最后我想借此机会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以及对我工作认可的人。祝我们的百源生意兴隆、财源滚滚！祝所有的百源人身体健康、工作顺利、心想事成。”